风清扬隔空舞剑，俞永福重回东宫

文 | 新立场NewPosition

1994年4月20日，第一条64K国际专线接入中国，为中国敲响了互联网的钟声。一年后，北京和上海的64K国际专线开通，中国全功能接入国际互联网，时代的齿轮轻轻拨转，缓缓拉开中国互联网商业的巨幕。

这一年，张朝阳拿着投资，回国创建了爱特信；马云从杭州电子工业学院辞职，凑了2万块钱创办了中国黄页；丁磊砸掉铁饭碗，南下深圳淘金；一家名为“瀛海威”的互联网企业在北京的角落悄然成立，而离它不远几十里处，诞生了另一家公司——亚信。

也是这一年，年仅25岁的李一男用他的C&C08万门数字程控交换机，帮助华为迅速占领了中国电信市场，任正非丝毫不掩饰对其喜爱，甚至以“干儿子”相称，两年后李一男升任华为副总裁，华为“太子”的名号不胫而走。当众人以为任李二人之间会是一场伯牙子期，伯乐良驹的美谈时，谁知最后也沦为恩将仇报，反目成仇的戏码，“太子”锒铛入狱，一地鸡毛。

历数中国企业的所谓“太子”，除了李一男，无论是百度“太子”李明远，联想“太子”孙宏斌，还是万科“太子”孙磊，阿里“太子”蒋凡等，无一不给“太子”的头衔烙下遗憾悲凉的注脚。而本文的主角，俞永福，亦曾是这众多“太子”当中的一员。

01 独在异乡为异客

“永福，永福，永远幸福”，这是俞永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从南开毕业后，俞永福加入联想，负责在电信、互联网等领域的投资工作，也是在这里，他结识了雷军。2004年，仅仅3年时间，他便成为联想集团最年轻的副总裁，可谓是少年得意。而此刻老朋友雷军，却正作价7500万美元，忍痛把卓越网打包卖给亚马逊，留下了一道日后挥之不去的执念；与功成名就的二人不同，迷茫焦虑的何小鹏和梁捷，干脆离职做起了UCMAIL（移动邮件）。

UCmail本身没有太多水花，倒是丁磊用了后觉得很不错，不仅借钱，还倒贴网易的办公室和服务器，在这里何梁二人认识了时任网易总编辑的李学凌。李学凌文笔犀利，之前经常写文章骂金山，雷军不仅不生气，反而对其青睐有加，还把俞永福介绍给他认识。

2006年，李学凌又把俞永福介绍给了要融资的何小鹏，原本答应投资UC的100万美元，因为一票之差，未能通过联想内部会议。为此俞永福找到雷军，而雷军条件就一个：俞永福去他就投。面何小鹏同样递来的橄榄枝，俞永福辞去联想副总裁的职位，出任UC优视的CEO。之后外界一直盛传雷军投了400w给UC，实际雷军只投了一半，另外200W另有其人，其中就有王江，绰号连长，而他也是美团的天使投资人。

作为一个外来客，俞永福在UC做的风生水起，全力All in浏览器市场，搭着移动互联网的顺风车，实现UC估值八年成长2000倍的奇迹。长袖善舞的俞永福，在百度和阿里之间不断游离，待价而沽，直至2014年6月，UC被阿里以43.5亿美元的价格并购，这个价格是此前百度收购91无线价格的两倍还多，后者仅为19亿美元。

随后俞永福出任阿里移动事业群CEO，带着他的UC，顺理成章地加入阿里帝国。对于阿里巴巴这家样有着浓厚创始人烙印的公司来说，无论俞永福怎么解释，外来客的标签都会深深烙在他的身上，作为一名空降高管，想要服众，便要立威，很快俞永福便迎来了第一次大考：整合高德。

上任高德后两个星期，两名VP离职，又一个月，又两名VP离职。业务上，砍去O2O业务、专注于移动出行和位置信息服务，事实证明，此举颇有成效。一年后阿里巴巴云栖大会，俞永福高调宣布“高德地图日活用户超过百度地图，成为行业内排名第一的手机应用”。

得益于这样的成绩，加入阿里仅一年，俞永福就成为了阿里合伙人，几乎同时，又被任命为阿里妈妈的总裁。可以说此时的俞永福一手掌握着阿里的流量入口（高德+UC），一手控制着阿里的收银台（阿里妈妈），“太子”之称也随之悄然流出。

2015年，网上出现了一篇名为《阿里太子俞永福，登顶之路还要跨四道考验》的文章。但很快，标题里面的太子便被抹去，换成了《俞永福在阿里还要跨四道考验》，很明显，有人很忌惮这个说法，溜须拍马也好，捧杀使绊也罢，巧合的是，文章出来没多久，阿里就宣布张勇接任陆兆禧成为阿里巴巴CEO。

而在高德刚做出一点成绩的俞永福便被安排接手大文娱这个烫手的山芋，但这次俞永福的整合能力似乎失灵，连年亏损的阿里文娱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其中2018财年Q1（2017年4月1日-6月30日），优酷土豆单季亏损33.88亿元，几个月后，俞永福辞去阿里大文娱董事长、大文娱及高德总裁，黯然退场。

外界曾猜测，此时俞永福已从阿里离职，对此他也仅是简单一句：永福永福，永远幸福，我不会离开。2018年，俞永福转任eWTP基金董事长，彻底远离舞台中央，新闻标题取而代之变成“85后总裁”。

正如UC被并购那天，俞永福一再纠正媒体的措辞：“UC这次不是被并购，是阿里和UC的整合”。坊间传闻俞永福在进入阿里后，也常说：“我不为任何人打工，也没有人是我的老板”，或许从一开始，俞永福自始至终就是那个外人，“太子”——也不过是一个假命题罢了。

02 春风得意马蹄疾

2018年4月，阿里以95亿美元收购饿了么，张旭豪一夜财富自由，时任阿里本地生活服务公司CEO的王磊在全国代理商大会上公然喊出1年内和美团外卖至少平起平坐，“饿了么至少要占到50%的份额”，然而在其执掌公司近三年期间，面对美团的步步紧逼，饿了么被打的节节败退，市占率从近50%一路下滑至30%，当初的豪言壮语沦为一段笑柄。

2021年7月，阿里宣布本地生活事业群升级为生活服务板块，除了原有的饿了么、口碑等业务，高德、飞猪也被划归至该业务板块，一个月后，俞永福接替因“性侵”丑闻而引咎辞职的李永和，出任本地生活公司CEO，兼任已完成重组后的同城零售事业群总裁。时隔3年，俞永福重回舞台聚光灯下，“太子”称号也随之重出江湖。

对于彼时的阿里来说，一方面需要分别掌管中国数字商业、云与科技两大商业版图的戴珊（苏荃）和张建锋（行癫）为其“守业托底”；另一方面，无招出走，蒋凡下放后，论资历，论能力，俞永福都成为最合适的人选。而更为重要的是，即便在“冷宫”的这三年，俞永福仍然兼任高德的董事长，其对高德的掌控力是旁人绝不具备的优势。

不同于美团“高频打低频”，以使用频率最高的外卖业务带动其他平台业的“food+platform”模式，之前阿里一直试图用支付宝为饿了么引流量，这种本末倒置的“低频打高频”，自然很难使导流变得有效率，而自带流量和地图业务的高德对于本地生活服务的契合度明显要高于支付之于本地生活。

但“好”消息是，2020年蚂蚁IPO失败，导致蚂蚁CEO兼本地生活负责人的胡晓明去职，远走社会公益项目，蚂蚁与本地生活的绑定束缚逐步解除。另一方面，阿里高层也有逐步放权的趋势，2020年阿里特批了一个为期3年的“阿里巴巴——高德创新经济特区”，此间高德可独立于阿里集团，作为对赌协议，高德需保证3年实现2亿日活。条件虽然苛刻，但对于善于整合的俞永福来说，少一些上层的掣肘，或许更为实在。

早些年间，雷军曾评价俞永福是一名“刘备式”管理者——具有完善团队、领导团队的能力、同时进退有度，一入蜀地便可三分天下。从早年间UC和高德表现来看，他确实是一名整合的高手。按照俞永福自己的说法：他从柳传志身上琢磨最深的就是——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

据《晚点LatePost》的报道，此次甫一上任，俞永福率就先做了四件事：①统一思想；②精简业务；③提出541阵型；④制定四横四纵战略。

思想上，俞永福提出本地生活是一场 “不激烈但很残酷”的持久战，因此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业务上，一方面缩减了口碑直营城市和员工数量，另一方面，撤股餐饮SaaS平台客如云，让其独立发展，投入更多精力在饿了么与物流上；战略上，明确了“四横四纵”战略；组织架构上，设计了“541”阵型；管理上，要求各部门上报内部痼疾，交由公司统一予以解决。

最重要的是，不断强化高德在本地生活扮演角色的重要性。

这样的工作风格，在公司内部褒贬不一，有员工评价其“太过抽象”，并不清楚新战略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有员工为之振奋，在内网这样评价俞永福：“理工男，高效思维模式，不绕圈，不耍嘴皮子，不唯 PPT 论。”

总而言之，仅凭俞永福一人，想朝夕之间解决掉这个烫手山芋，更进一步，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从这一年的结果来看，太子之位是否稳固依然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03 太子的掣肘与制约

从财报来看，俞永福的动作具有一定成效，2023财年Q2阿里核心的国内电商板块营收1312.22亿元，同比下降1%，环比下降4.2%，淘宝和天猫GMV均出现同比单位数下降。在核心电商疲软的情况下，反倒是本地生活撑起了C端增长的大盘。

据财报显示，阿里本地生活服务分部季度收入为130.73亿元，同比增长21%；“到家”业务中，饿了么本季度录得正数GMV增长；“到目的地”业务方面，得益于高德强劲的订单增长，季度整体订单量同比增长5%。并且在国庆长假期间，高德的中国日均活跃用户达到超过2.20亿的新高，完成了当时与阿里对赌协议的2亿DAU目标。

但高增长另一面，是在扛起阿里本地生活的服务的大旗之后，高德正在变得愈发臃肿，除酒旅，餐饮，团购外，甚至还做起了“房产”业务。当初俞永福第一次整合高德时，特意砍掉团购、代驾、保洁等O2O服务，现如今正在被逐步捡回。

而从美团2022年Q3的财报来看，其核心本地商业分部季度收入为463亿元，约为阿里本地生活服务分部季度收入的3.5倍，美团、饿了么的外卖市场份额也基本维持“七三开”比例不变，在可预测的范围内，饿了么的增长不会太大，相较而言，高德确实拥有更多的想像空间。

但于阿里而言，本地生活业务仅6%左右的总营收占比，加之连年亏损（2023财年Q2亏损57亿元），面对万亿规模的本地生活市场，单凭高德一个杠杆，究竟能够撬动多大的市场蛋糕，的确有待商榷。

另一方面，抛开本地生活，俞永福要打的战役远不仅止于此，外界盛传的“太子”之位，与其而言并不稳固。

身为俞永福三年“沉寂”期间的红人，蒋凡并未被放弃，不得不说，风清扬老前辈还是关照后生，作为前“太子”，在当初犯了作风问题之后，阿里惩戒的巴掌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记过、降级、取消一年奖励、取消阿里合伙人身份。也难怪阿里内部员工吐槽：“低P碰红线，低P没了；高P碰红线，红线没了。”

深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逍遥子，驭人之术已臻化境，蒋凡调任负责“海外数字商业”板块，表面上看是左迁贬谪，实则暗地蛰伏练级。之前阿里海外业务是边缘非核心业务，营收占比小，但硬币的另一面，营收小意味着增长空间大，非核心代表着掣肘少，蒋凡的自主发挥空间大。

与之相对，本地生活业务，虽是阿里的核心战略级业务，但并非顺风业务，而是常年亏损业务，是被美团“压着打”的业务……如今面对打擂台的美团、滴滴、拼多多，谁又是泛泛之辈？此番对于二人安排，不可不谓用心良苦。

实际从最新的财报来看，2023财年Q2，阿里国际商业分部季度收入同比增长4%至157.47亿元，已超本地生活营收，其中国际零售部分增长3%，国际批发部分增长6%，远超市场预期，在阿里总营收占比份额也提高到了8%。细分来看，速卖通成为韩国下载量第一的购物软件，Lazada的亏损进一步收窄，Trendyol增速继续提高。

当然，蒋凡也并不是高枕无忧，字节在国内业务的发展已现瓶颈，因此，TikTok复制抖音电商的成长轨迹，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拼多多推出的跨境电商平台Temu，已经凭借“砍一刀”手段在北美分得了一杯羹，未来阿里海外板块想要获得更多的增量也并非易与之事。

对俞永福而言，“投机客”也好，救火队长也罢，自UC并入阿里之日起，就已深陷棋局。而他与蒋凡“各领一城”的业务版图，早已不止关乎彼此间位次的排序，而是决定着阿里的未来与上限。

04 写在最后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胤礽首次被废，一年后复立，康熙五十一年，太子再次被废，实际上这期间太子并无大错，只怪其存在本身，历史上无数太子都在注脚着一句话：朕不给，你不能抢；做的不好和做的太好，都是错。

正如茨威格在传记《断头王后》中评论玛丽·安托瓦内特所说：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俞永福接下了本地生活，成则有可能接班，败则黯然退场，毕竟当年大文娱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上任后的几次调整，也足见其信心和果决做事风格，这种魄力，或许正是阿里内卷多年的金身罗汉、合伙人们所缺少的。

只是从目前这一年本地生活的表现来看，俞永福若想重回东宫，似乎的确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