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鸣：人到半山路更陡，高质量增长非进不可

“我们必须把提升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问题，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陈耕霖

编辑｜姚赟

头图来源｜中企图库

“高质量发展”是中国经济发展的核心关键词。

但，到底该如何把理想、愿景，转化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行动？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第十三届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委员王一鸣给出了答案。王一鸣表示：“一方面尽可能争取国内生产总值实现比预期更快的速度增长，另一方面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提升经济增长质量，努力实现经济质的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

12月10日～11日，由《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主办的“第二十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暨第二十二届中国企业未来之星年会”隆重举行。在次日举办的以“致敬行动派”为主旨的演讲环节，王一鸣作了“新征程上展现企业家新作为”的主题演讲，展望了新征程中企业家的所应该有的新作为。

核心观点如下：

1.高质量发展本质上是新一轮经济转型的开启。这个阶段中，随着经济增速放缓，各类风险往往“水落石出”。没有合理的经济增速，杠杆率就会持续攀升，各类风险就可能集中爆发。

2.一方面尽可能争取国内生产总值实现比预期更快的速度增长，另一方面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提升经济增长质量，努力实现经济质的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

3.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任务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努力使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贡献追赶上发达国家水平。

4. 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必须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清除阻碍要素流动和循环的堵点卡点，推动要素由低效率领域向高效率领域转移。

5.我们必须把提升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问题，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着力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产业链供应链，为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高质量发展提供保障。

以下为王一鸣演讲实录（有删改）：

很高兴受邀参加“第二十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暨第二十二届中国企业未来之星年会”。非常荣幸在年会临近闭幕的环节，与企业家共同探讨新征程上如何把理想和愿景转化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行动。

改革开放后，中国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的奇迹，国内生产总值由改革开放之初的3679亿元增长到2021年的114.4万亿元，年均实际增长9.2%，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生产总值的比重由1.8%上升到18.5%，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制造业第一大国、货物贸易第一大国。

这些非凡的成就，与中国企业家的奋斗拼搏是分不开的。党的二十大擘画了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宏伟蓝图，明确了到2035年发展目标和未来五年的主要目标任务。新征程呼唤新担当，中国企业家必将以新作为担负起新使命新任务。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关于高质量发展，一种比较常见的解读是，由于中国经济增速趋势性下降，已经无法追求增长速度了，因此要转而提高发展质量。

这种说法，隐含其中的潜台词等同于“速度和质量是此消彼长的”。事实上，质量和数量是分不开的，是相辅相成的，没有数量，质量就无从谈起。没有合理的增速，高质量发展就难以实现。

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高速增长阶段，往往也是全要素生产率增速较快和对经济增长贡献率较大的阶段，较高的经济增速才能为高质量发展创造条件。更重要的是，高质量发展本质上是新一轮经济转型的开启。这个阶段，随着经济增速放缓，各类风险往往“水落石出”。没有合理的经济增速，杠杆率就会持续攀升，各类风险就可能集中爆发。

从这个意义上说，增速过低，也是高质量发展要面临的挑战。

二十大报告强调到2035年国内人均生产总值迈上新的大台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何为中等发达国家，现在仍缺乏明确的定义。

从世界银行标准看，发达经济体人均国民收入的门槛值为2万美元，发达经济体平均水平高达4.8万美元，剔除新加坡、卢森堡等体量偏小的经济体，人均GDP平均水平大致在3.5万～4万美元。

如果我们将3.5万～4万美元作为中等发达国家的标准，那么中国首先人均GDP要达到2万美元左右，进入发达国家行列。2021年中国人均GDP为1.25万美元，这就要求人均GDP大体再翻一番，考虑到中国人口即将达峰且达峰后保持相对稳定，这意味着2021～2035年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实际增速必须达到4.73%，才能实现人均GDP翻一番的目标。

按照前高后低的趋势，“十四五”时期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速应达到5%～5.5%左右，后十年达到4%左右。受疫情冲击影响，2020～2021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两年平均增长5.1%，今年有望增长3.5%左右，三年平均大体是4.6%，这意味着今后三年必须达到更高的增速。

即使到2035年人均GDP达到2万美元，进入到发达国家行列，距离人均GDP达到3.5万～4万美元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仍有距离。从国际经验看，这往往需要通过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经济基本面，以此来改善并带动汇率的提升。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是动态的，我们要达到的是2035年的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这就要求我们，一方面尽可能争取国内生产总值实现比预期更快的速度增长，另一方面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提升经济增长质量，努力实现经济质的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

强调提高发展质量，是因为进入新发展阶段，资本、劳动等要素条件和边际产出发生改变，也就是生产函数发生变化，加之资源环境的硬约束持续强化，已经不可能像高速增长阶段那样主要依靠要素投入驱动经济增长，必须提高生产率，才能对冲劳动力成本上升，稳定投资边际产出，提高企业盈利水平，缓解资源环境压力，减缓积累的风险冲击。

因此，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任务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努力使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贡献追赶上发达国家水平。改革开放后，我们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的奇迹，进入新发展阶段，我们还应创造经济质量提升的奇迹。

从国际比较看，我国全要素生产率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仍然较大。根据美国宾州大学数据库，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我国全要素生产率与美国的比值大体稳定在40%左右。日本和韩国在高增速阶段结束后，全要素生产率分别达到美国80%和60%的水平，此后日本的追赶放缓且后退了，韩国的追赶也基本停滞了，都回到60%的水平。

因此，中国要力争到2035年全要素生产率达到日本、韩国的水平。这就要求全要素生产率比过去更快的速度提升，这不仅有利于提高经济发展质量，还可以带动汇率的提升，从而为实现人均GDP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创造条件。

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必须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清除阻碍要素流动和循环的堵点卡点，推动要素由低效率领域向高效率领域转移。这是过去高速增长时期的重要动力，也是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持续增长源泉。

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必须增强原始创新能力。按照2022年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布的各国创新指数排名，中国位列世界11位，是前30位中唯一的新兴市场经济体。

二十大报告提出，2035年要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如果将创新型国家前列界定为创新指数前5位国家，这就意味着中国研发强度要达到前5位水平，而且在关键核心技术上要实现原创性、引领性突破。过去在技术追赶阶段，中国科技进步的主要路径是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基础研究、核心技术、原始创新能力较为薄弱。

当前，我们必须坚持创新在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加强基础研究，增强原始创新能力，在更多领域跻身世界领先行列。强化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发挥科技型骨干企业引领支撑作用，营造有利于科技型中小企业成长的良好环境，推动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塑造中国科技创新优势。

当前，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加快重塑和调整，这既有中长期变量的作用，也受到短期因素的影响。首先，新一轮科技革命重塑全球产业链分工形态。数字化智能化技术使得传统制造环节的劳动力成本作用降低，技术、数据等要素的权重提高，发达国家依托智能制造技术优势，降低了对低工资成本的发展中国家的依赖。

其次，经济全球化退潮影响全球产业链空间布局。全球产业链垂直一体化分工体系重新调整和组合，全球供应链在持续30年扩张后开始收缩，区域化、近岸化、多元化特征更趋明显。

再者，新冠疫情叠加乌克兰危机加速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调整。芯片短缺、航运受阻、物流不畅、能源危机等加剧各国对供应链安全问题担忧，推动供应链分散化，在经济效率和安全之间寻求新的平衡。

面对全球化遭遇逆流、地缘政治冲突加剧、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更加脆弱的状况，以及个别西方国家构筑“小院高墙”、推进脱钩断链的做法，我们必须把提升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问题，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着力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产业链供应链，为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高质量发展提供保障。

改革开放40多年，我国已经形成规模庞大、配套齐全的完备产业体系，是全球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

但总体上看，终端产品领域追赶国际先进水平较为成功，比如华龙一号核电机组、百万千瓦超超临界火电机组、百万千瓦水轮机、高铁、工程机械、通信设备，都形成国际竞争力。但承载关键核心技术的零部件、元器件、基础材料等仍是短板，高端芯片、工业软件等受制于人的局面尚未根本改变。

立足我国产业规模优势、配套优势和部分领域先发优势，实施产业基础再造工程，加强关键技术和重要产品技术攻关，在优势产业领域培育一批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在产业链重要节点形成一批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在关系供应链安全领域补齐短板，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

实体经济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根基，提高实体经济发展质量是高质量发展的着力点。我们要紧紧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机遇，推动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区块链等技术创新与产业化应用，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促进更多产业达到国际前沿水平。

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发展，构建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绿色环保等一批新的增长引擎。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不断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

我们已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

新征程是充满风险和挑战的远航。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我国发展进入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我们必须准备经受风高浪急甚至是惊涛骇浪的考验，风雨无阻保证我们的航船驶向更加光明的远方。

新征程是充满光荣和梦想的远征。我们曾经进行过无数次拼搏，创造过骄人的业绩。现在又到了人到半山路更陡，愈进愈难、愈进愈险而又不进则退、非进不可的时候。企业家当坚守理想信念，拼搏奋斗，创造让世界再次刮目相看的新业绩。

梦想召唤我们开启新的远征，光荣属于不懈拼搏奋斗的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