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子确实难，但再难能有他们拿着落后武器面对强敌难？”

2022-10-20 15:15:23

【文/观察者网郭肖】“我的三儿黄继光在朝鲜战场牺牲了，当时我身上像割了一块肉一样疼，但我知道，他为了多数人过幸福的日子牺牲自己，他有志气”

“我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却多了千千万万个儿子……”

当黄继光的母亲邓芳芝以独白形式缓慢而平静地念出这些文字时，观众瞬间热泪盈眶。这是主旋律网络电影《特级英雄黄继光》中的一幕，近日，该片因种种尊重史实又触动人心的细节感动了不少网友，开播首日便冲上多个播放平台的电影热播榜榜首。

电影以黄继光给母亲邓芳芝的最后一封信、邓芳芝给志愿军的回信为基础，从黄继光的个人视角切入，讲述了他和战友冒着枪林弹雨为前线建立通信，最后“以身躯堵枪眼”壮烈牺牲的故事。有网友感慨，电影讲清楚了“为何而战”，也让“堵枪眼的钢铁英雄”黄继光的形象更立体、更可敬，“重新认识了这位伟大的英雄”。

近日，该片导演、编剧周润泽向观察者网分享了该片幕后的一些故事。他介绍，当制片方第一次向他提到这个项目时，他拒绝了。在个人社交媒体上，他形容当时的心情是，“难，太难了。网络电影不过千万上下的投资，要做战争片？黄继光堵枪眼人尽皆知，结局剧透毫无悬念……”

周润泽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志愿军当年在战场上取胜有多困难是在“战场”上。虽然预算少，但该剧组仍旧花费大量资金建了个战场，拍摄前期，周润泽曾与团队去拍摄地点做战斗模拟，他透露，站在山头上，突然一下子非常实际地感受到，在一个阵地上，当敌人那么多机枪居高临下地瞄准你，手持轻武器抢下阵地有多困难，“这片子确实难。但是你再难，能有多难？能有当年这帮年轻人拿着落后的武器面对强敌难？”

“文戏”之外，该片考究的军事细节也让不少军迷直呼过瘾，周润泽透露，他并非资深军迷，所以在找到军事指导刘文阳后，给予了对方足够的信任，他会让对方在拍摄期间注意观察画面，看看是否有穿帮、错误的部分，尽量在有限的预算内完成军事上的要求。

《特级英雄黄继光》鲜少有飞机大炮等“重型道具”，而是将很多细节放在步兵分队之间的对抗和枪械使用上，周润泽直言，部分原因是预算有限，不到2000万，这是很实际的。

为何战？

今年是上甘岭战役胜利70周年，也是黄继光烈士牺牲70周年。10月2日，国庆假期第2天，《特级英雄黄继光》上映后，火速点燃了观众们的观影热情，多次冲上各大网络平台热播榜，目前豆瓣开分7.8。

该电影围绕黄继光（刘家祎饰）参军始末展开，聚焦抗美援朝中的个体英雄牺牲故事，再现上甘岭战场残酷战斗历史，周润泽担任导演，刘家祎、洪洋、武强等人主演。电影由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网络视听司、北京市广播电视局指导，以弘扬英雄模范人物黄继光为主题，入选了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网络视听节目精品创作传播工程扶持项目。

抗美援朝题材电影考验导演的叙事能力，讲清楚战争背景、战斗始末外，“志愿军为何而战”“为何他们不怕死”也是剧作叙事的关键。此前，电视剧《功勋》只用10分钟便说清楚了这个问题，获得众多网友好评。

《特级英雄黄继光》叙事紧凑流畅，人物成长故事走心且令人信服。电影里，黄继光并不是那种天生高大勇猛的形象，他个头不高、身体条件相对较差，一开始他甚至没有通过参军考核。但他坚持要上战场。

面对不肯轻易离开的黄继光，接兵部队的教导员反问道，“打仗很苦的，很多时候行军要走路，要挨饿受冻，很不容易，你敢说自己不怕苦，不怕疼吗？”

黄继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用短短几句话将自己不得不参军的理由说明白了，“我打小挨饿受冻，这些已经不新鲜了，但是我知道，我们刚刚解放，如果美国鬼子来了，我们的世世代代都要挨饿受冻，我怕的是这个。”

靠着”不杀敌立功不下战场“的信念，通信员黄继光多次勇敢穿越封锁区传递消息，见到身边人一个个死在美国人的枪弹下，年仅21岁的他害怕、无助甚至痛哭，但却从未退缩。

前线虽苦，但他在给母亲的信中却全是希望，“想咱在前封建地主压迫下，过着牛马奴隶的生活，现在虽有苦难，是能够渡过去的。”

电影中讲到，1952年10月14日凌晨开始，我军在上甘岭地带遭遇敌人的大规模进攻，由于兵力悬殊和火力支援不足，18日，多个阵地失守。大反击行动定于19日晚进行。

19日下午，我军接连拿下6号、5号、4号3个阵地后，在最难攻打的0号阵地前遭遇了敌人的猛攻。可只有拿下0号，才有可能将附近高地全部拿下。

参谋长心急如焚，天亮前若攻不下0号阵地，天亮后，敌人发挥空中火力优势，部队会遭遇重大伤亡。关键时刻，黄继光挺身而出，请求承担爆破任务。

黎明前的上甘岭，黄继光被敌人击中腿部，摔倒在地上，他仍旧竭尽全力扔出了手榴弹，自己则因为伤重晕了过去。

人在最后时刻总会想到那些最重要的人，晕过去的黄继光在“弥留”之际再次“回”到家乡，见到了母亲，背着行囊的他看起来还是当时那个少年，他笑容满面，喊了一声“娘”。

或许是母子连心，正在晾衣服的邓芳芝转身，真的看到了儿子，听到他喊“娘”，从震惊到不敢相信到喜出望外，她一步步上前，抚摸着儿子的脸，笑着笑着，然后哭着说“我的儿啊”。

两人几乎没有台词，光是眼神交流便给了观众一个更加生动、也更心痛的想象：或许，这就是母子二人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场景。

镜头一转，被炸晕的黄继光再次醒过来时，天下起了雨，他抬头看到，阵地就在前方，敌人仍在无情的扫射，他没有丝毫犹豫，挣扎着一步步爬向敌人的阵地。

夜幕中，他满是血污的脸看起来有多么痛苦，他的眼神就有多么坚决而明亮，然后，他跌跌撞撞起身，飞身扑上前，果断挡住了敌人疯狂扫射的枪眼。

这一挡，挡住了敌人的枪眼与视线，为志愿军铺平了冲锋道路。

黄继光飞身堵枪眼后，志愿军们开始冲锋并成功拿下阵地，然后为黄继光收尸，期间，邓芳芝的回信以独白方式呈现：

“我叫邓芳芝，今年六十一岁，家住四川省中江县通山区石马乡第三村。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我去赶集，突然听说，我的三儿黄继光在朝鲜战场牺牲了，当时我身上像割了一块肉一样疼，但我知道，他为了多数人过幸福的日子牺牲自己，他有志气……我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却多了千千万万个儿子……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

没有激情豪迈的配乐，但她念得有多缓慢而平静，观众内心就有多汹涌。

电影中讲到，在这场战争中，“飞身堵枪眼成为普遍现象”。这是英雄黄继光的故事，也是万千志愿军战士们保卫新中国的故事。

看完电影，有观众感慨，“这部影片把为何而战、为何牺牲讲明白了”“小学课本里那个堵枪眼的英雄黄继光在我心里更加立体鲜活了。”

该片是导演周润泽执导的第二部电影，却是他第一部战争题材电影。

他介绍，由于题材比较重大，所以几年前，电影制片方淘梦网络第一次找到他时，他拒绝了，周润泽曾如此描述他当时的心情，“难，太难了。网络电影不过千万上下的投资，要做战争片？黄继光堵枪眼人尽皆知，结局剧透毫无悬念？多少年都没见过几部抗美援朝影视……”

后来，由于对方比较有诚意，加上双方曾合作过，他决定尝试做一次挑战，然而，“硬着头皮接下以后，看了几个月的史料，发现难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七十年前的史料混杂了真实记录，混乱回忆，宣传材料，文学创作，光是堵枪眼这场战斗的过程，我就整理出11个版本的叙述，各有不同。”

“最难的，是平衡。历史和创作之间，商业和艺术之间，也在宏大构思和渺小预算之间。更难的，是让这个名字，从‘黄继光堵枪眼’这过于熟悉的文字概念中走出来，重新变成一个可以置信的人。”

“为何而战”，也是身为导演兼编剧的周润泽需要想通的一个问题。幸运的是，随着收集并整理了大量黄继光的资料，周润泽对黄继光的认识一步步加深。

原来，黄继光生于四川省中江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0岁出头就遭遇了家庭变故，被迫去地主家打工抵债，母亲邓芳芝一直教育他，长大后一定要为穷苦人闹翻身出力。

也因此，电影里，年纪轻轻的黄继光便深深懂得，如果敌人来了，“世世代代都要挨饿受冻”；而在苦难中挣扎的母亲纵然舍不得儿子，却不断重复着，“参军光荣”。

黄继光写给母亲的信、邓芳芝给志愿军的回信也令周润泽感动不已。在直面生死的战场上，黄继光曾在写给母亲的信中立下“军令状”，“在战斗中为人民服务，不立功不下战场”，众所周知，他后来以最壮烈的方式履行了对母亲的承诺。

黄继光去世后，很多年轻战士寄信给黄继光的母亲邓芳芝，希望可以作为她的孩子。为此，邓芳芝特意给前线的志愿军写了一封回信，她说，“我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却多了千千万万个儿子，我要把慰问金都用到生产上，继续支援前线。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后来，邓芳芝还立下了一个家规：“黄家的孩子，只要符合条件，长大后必须报名参军报国。”

在大量珍贵资料的基础上，编剧团队决定以这些信件为突破口，还原黄继光从一名穷苦孩子成长为特级英雄的故事，也以黄继光的个体命运视角来反映志愿军人们保卫新中国的决心。

剧本大纲创作期间，周润泽仍旧不止一次被志愿军的故事“冲击”。

他回忆，为还原战争场面，团队去了全国多地，最后在河南一个山区，找到一个合适的取景地，拍摄前，他曾与军事指导、美术指导等人一起去拍摄地点做战斗模拟，以黄继光的视角去“参加战斗”，了解战斗路线、敌人的火力点，然而再去修改剧本。

“当我（做完战斗模拟）再去修改那个剧本的时候，我突然一下子很实际地感受到在一个阵地上，当敌人有那么多机枪挡在这，还是居高临下的方位，而你拿着轻武器要把阵地打下来，这个事情有多难，你不能犯任何一点点错误，一点点错误马上就是面临死亡。我对这件事难度的实感一下子增加了很多倍，然后当时就很感动，突然自己在酒店里就开始眼泪止不住，一个人在那可能哭了一个钟头。可能如果没有在山上这样有那样一次经历，哪怕我看了再多的资料，也不会有这种实感。”

“这片子确实难。但是你再难，能有多难？能有当年这帮年轻人拿着落后的武器面对强敌难？——看过老兵们的回忆，再实际在山上跑过，模拟过，我才深刻意识到这种难。真实就是战争太难了，太可怕了，太令人生厌了，绝不是抬手突突突就死一片鬼子的喜剧。真实是上甘岭上一天几十万发炮弹，躲在坑道里都能被震死；是去上甘岭的路都被炮火封锁，不知多少侦察兵通信员消失在路上；是鏖战43天的战役里，舍身炸敌碉堡堵敌枪眼等成为普遍现象。”

电影中，敌军视角里，我军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得清清楚楚

“我们希望能把当时感受到的这种冲击传递给观众；也希望大家能理解，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在那样的战争环境里，一个年轻人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以后，才会做出这样一个重大的选择。”

一跃冲天换山河无恙！

电影主题曲《把一切献给祖国》歌词

如何战？

一部战争电影，不仅要讲对”文戏“，还得讲好“武戏”。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洪希伯曾在《家喻户晓的英雄故事，如何拍好？——《特级英雄黄继光》影评》一文中对该片的“武戏”作出深度分析并给出了高度评价，他指出，影片中出现了我军轻（DP-28）、重机枪火力以超越射击的形式越过我军进攻队列头顶，压制美军火力点的表现，机枪的曳光弹飞掠我军战士，在敌火力点附近打得火星四溅，为我军步兵组织冲击或爆破进行掩护，争取时间。

机枪阵地的镜头有多次呈现，这就让这部电影的机枪也比以往的相关影视剧多了应有的深度，传统认知里机枪强调的是“火力持续而猛烈”，而这部电影则凸显出机枪的具体用法，即压制射击。当子弹带着超声速的音爆炸响掠过头顶，或打在周遭泥土里发出“噗嗖、噗嗖”的落弹声时，无良好掩蔽的敌军自然会选择低下头保命。

影片里还有肖登良跃进到靠前位置，以半自动射击模式，更精准消灭敌军的镜头。这符合我军尽可能发扬手中武器的极限性能的传统与习惯。

洪希伯指出，7.62×25mm托卡列夫手枪弹（波波沙冲锋枪所用弹药）从冲锋枪长枪管发射时，弹道平直、初速快、射程远，在史实中，我军曾经发挥它的这些性能优势，以冲锋枪执行“冷枪冷炮”运动。

周润泽透露，拍摄期间，剧组希望“真实”还原英雄的故事，从服化道、情节、战场环境，到战斗过程。可预算不够，是挡在剧组面前的一座大山。

电影预算在1000万到2000万之间，因此，剧组选择压缩了飞机大炮这些重型道具的出场次数，“第一，我们拍这个片子更多集中在角色本身，想要说一个士兵参加战争的体验，重兵器离我们的角色比较远；第二就是成本问题，这个是很实际的，影片开头和后面都出现了志愿军跟美军的火炮，但这些完全是靠特效做的，这个实物我们不可能拿到。而特效在短时间里呈现，可能观众还可以接受，长时间展现可能就会露怯。”

团队确定将战争场面集中在步兵级别的战斗上后，寻找普通枪械道具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问题，“我国拍抗美援朝时期的片子没有拍抗日题材的多，抗日年代的枪械反而保留得更多，各个制片厂、枪械（道具）公司也会有，但抗美援朝期间的枪械就很难找到。还有一个困难是，当时可能是《长津湖》正在拍摄，很多道具被租借走了，我们就更难拿到。”

“但也很幸运，制片组很给力，从老制片厂租借到了大部分想要的枪械道具，而且都是真的，可以发射空包弹的。”

周润泽经常看战争电影，但并非那种非常资深的军迷，所以在拍摄期间，他给予了军事指导刘文阳足够的信任。

刘文阳曾是退伍军人，又在电影公司任职，对于军事和影视制作都有足够的了解，双方磨合得很快，周润泽坦言，“军事题材电影中，除了战斗部分，包括军人生活方式、演员开机前的军事训练，其实都需要仰仗军事指导去进行。因此，每一条、每一个镜头在拍摄前，除了完成原本需要的内容、画面，我也会让军事指导随时观察镜头里有没有穿帮的东西，有没有看着不对的动作。绝大多数情况下，我觉得我都尽量尊重了他的意见，然后尽量让剧组在有限的预算内完成军事上面的这些要求，这可能也是为什么现在军迷看了以后，能够可能有一个正向反馈的原因。”

此外，电影还得到了部队的帮助，“部队主要是授权，以及对剧本和成片进行审核和指导。”

由于网络电影只有90分钟，“文戏”部分又主要围绕黄继光与战友肖登良、吴三羊3人，所以，周润泽在选择配角时有一个小小的“参考因素”——演员最好演过抗美援朝题材。

配角万福来连长（刘一江饰）、营参谋长张广生（李田野饰）、张信元团长（刘之冰饰）3人参演了电视剧《跨过鸭绿江》，饰演黄继光母亲的迟蓬参演过《功勋》《觉醒年代》，“指导员、长官等角色在电影中主要出现在战斗部分，他们出场时间虽然少，但必须一出场就有足够的可信度，所以如果演过抗美援朝题材的话，肯定是会更容易一些。”

“三个年轻人打头，诸多老手压阵。大家一起没日没夜的投入在战斗里，刘之冰老师、武强老师、刘一江老师不论文戏武戏，不管等待多久，都是说来就来，出手就有，帮助剧组节省大量时间。扮演黄妈妈的迟蓬老师，只有一天的戏，没有几句台词，却非常认真的做功课，和我探讨造型和表演方案，短短的接触中展现出的敬业和低调让我无比敬佩。”